第八章_钟山有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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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元婴期修为,至多一刻钟就可以游遍云浮山,钟明烛坐在那张竹塌上,看着外面由明变暗,接着由暗转明。

  长离还是没有回来。

  待太阳升到最高处时,她招出飞剑,自窗口一跃而出径直往外飞去。

  一来,她觉得说不定发生了意外;二来,她饿了。

  筑基之后她已经能够几天不进食,少则三天,多则五天,自试炼前一天开始到现在她已有五天粒米未进,快到极限了。

  也不知道现在去明镜峰能不能混到饭吃,如果不能,就去主峰找风海楼,正寻思着该去哪里解决温饱,不料飞剑骤然降速,最后停了下来。

  钟明烛注入更多灵力,飞剑发出一声清吟,剑身轻晃起来,可怎么也无法再往前一寸。

  前方似有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了她的去路。

  她往下一瞥,发现自己正处于天台峰与不语峰的交界处,心中突然浮现出一个不好的念头。

  她换了个方向,却依旧是如此,飞到天台峰边缘时就被挡住,冲撞了好几次都毫无作用。

  那不好的念头成了真。

  吴长老设下的结界,不但能阻挡外来者,还能防止里面的人出去。昨天她借了长离的东风是故能顺利进来,此时只她一人,却是出不去了。

  “脑子有病吗!”饿得紧了,钟明烛忍不住骂了出来,丝毫没有骂的人是自己太师父的自觉。

  她在临近不语峰的地方转了好一阵子,都没有发现有门人经过,只得自认倒霉,调转方向窜入之前采药的竹林里。

  采了些野果,好歹是解了饥,心里憋着的那股火却越烧越旺,烦躁地转了几圈后,索性往长离之前打坐的青石台上一坐,撑着下巴打量起眼前的瀑布。

  这瀑布之源为山巅山泉,几经汇聚后呈现出如此声势,长离那座竹屋边上的小湖大抵也是源头之一。

  山头没有积雪,降雨也不是很多,也不知那湖是哪来的。

  她一边寻思,一边拿出剑对着瀑布比划起来,而后忽地竭尽全力挥出一剑,她用上了灵力。

  只听叮的一声,瀑布后的岩石上多了一道深深的划痕,仅此而已。

  多么一目了然的差距啊,她揉了揉鼻子,突然觉得自己一定会给长离丢脸的。

  自上次的谈话来看,长离虽然只有元婴修为,但在剑术一道上造诣约莫已和吴回长老齐平。年纪小,还有剑灵之体加持,不出意外,长离就是下任第一剑修了。

  大名鼎鼎的第一剑修,和剑术糟糕透顶的亲传弟子,钟明烛想到以后可能会出现的局面,不禁咧嘴笑起来,笑得幸灾乐祸,一点不计较自己正是设想中的主角之一。

  她没有在青石台上坐多久,那里离瀑布太近,湿湿冷冷的,虽然可以靠法力烘干衣服,终归不是宜人的处所。

  回到湖畔小筑,她先吐纳调息了两个时辰,兴许是人少的缘故,天台峰的灵气比明镜峰充沛许多,打坐都无需特地选择地点。

  睁开眼,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而长离还没回来,于是钟明烛开始认真思考起以后该怎么办来。

  她有些担心长离是不是半途忽然有所感悟于是找了个山洞就闭关了。

  对修真之人来说,机缘可遇不可求,遇到了自然是要紧紧抓住,哪里会管什么时间地点。

  如果是这样,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她都要一个人过了。

  听风海楼说过,修为越深,闭关时间越长,尤其是死关,化神以上的动辄就是几百年,像孤鸿尊者,已经闭关一百多年了,一点动静都没有。元婴期的要不了那么久——太久就直接耗尽寿元身死道消了,不过相对筑基期的来说,也是很漫长了。

  钟明烛并不担心会被困死在这,天一宗遇到祭典之类的总要统计弟子情况的,少则数月,多则数年,不管如何,在此之前她都需要考虑如何好好活下去。

  她可不想吃几年野果,世人皆道仙人饮露餐风超凡脱俗,她却还是割舍不下口腹之欲。

  还有,这屋子也要翻修一下。

  这是人住的地方吗?那么无欲无求索性连屋子都别建,随便找个山洞不就好了,修为深了连山洞都不需要,所谓吾心向道,风雨不惧。

  整个晚上她都在考虑以后的衣食住行,时不时骂个几句吴长老,甚至把长离也带上了。

  “早知这师父不靠谱,没想到能不靠谱成这样!”

  这些话若是被长离的仰慕者听到,她身上怕是要被开上几道口子。

  如今,唯一能让她高兴起来的就是储物囊里那几罐佐料了和厨具了。

  经历了被南司楚暗算一事后,未免再一次沦落到一连数日只能以野果充饥的下场,她便将那些都塞进了储物囊,反正也不占地方,若以后再遇上流落山林的情况,也不至于亏待了自己。

  拿定主意,第二天一大早她就忙碌起来。

  解决一日三餐简单,整修住所却麻烦,她修为不高,只能做一点是一点。每天打坐两个时辰,其他时间都用来布置住处。

  今天砍些竹子,明天切些砖石,还花费很多功夫凿了一口石锅出来。

  如此忙碌,倒也不嫌无聊。

  当然,剑法是一点都没练的。

  当长离回来时,那所竹院已经完全变了个样,若非门前“重明”二字非常显眼,她都要以为自己来错地方了。她虽对外物都不甚在意,但这是她自小居住的地方,自然有别于其他外物,只一瞥就将变化都收入眼中。

  正北的竹阁和之前一样。而其他地方几乎瞧不出原来的样子了。

  湖畔小屋变成了一排,东南角如今变成了一方苗圃,花花草草开得正盛。一条暗渠将水从湖中引入院中的池子里,荷叶在池中柔柔地摇晃着,几尾鱼在荷叶边悠闲地晒着太阳,池边是一片小竹林,原本院中的竹子被移到了那里,林前有一张石桌,两张石椅。

  钟明烛正坐在那石椅上,桌上二菜一汤,一盘糕点,一副碗筷,她正提着一只兔子的耳朵絮絮叨叨说什么。

  “小兔子,你能修炼成人不?能的话我就不吃你了。”

  她刚说完就瞥见门口那袭白衣,当即将兔子放一边,眉毛一挑,勾起有些窝火的笑。

  “长离仙子原来还记得这里有人啊?”说的话也冒着火星子。

  这三个月其实过得挺惬意,虽然那些事都是第一次做,她好像天生就心灵手巧,不管什么做起来都得心应手,不管是移栽草木还是修建房屋都十分顺利,用猎来的野兽毛皮缝制的毯子甚至比山下成品店里卖的还漂亮。

  发觉这点优势后她不止一次把自己夸上天,但这不妨碍她无数次数落长离,如今见到把自己丢这三个月不管不问的人,当然是怒从胆中生。

  尤其是长离还偏偏赶在这个节骨眼回来。

  她昨天才整顿好一切,今日像模像样给自己煮了第一顿饭,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就见到那人杵在门口,她都要怀疑对方是不是算好了的。

  长离垂下眼眸,思绪转了一圈,竟不知该如何应对。她现在是记得这里还有人的,但在离开的三个月中,却的确是不记得了的。追究起来,此事的确是她的疏忽,她找云逸取了钟明烛的玉牒后,去了师父那一趟。

  她体质特殊,除却幼年时练过几套剑法,之后多数时候都是在静坐中度过,和其他剑修在战斗中修炼的路子截然不同。她知晓自己修炼的路子无法适用于钟明烛,才会专程去询问师父该如何教导弟子。

  吴回却只说教导弟子亦是修行,需要她自己领悟,没说几句就与她论起剑来。二人比试了一招。长离对峙许久,最终还是败下阵来,离开时才发觉已过了三月之久。

  她连和人说话的次数都不多,哪里知道钟明烛这是在兴师问罪,忖度片刻,便如实道:“之前是不记得的,现在记得了。”

  钟明烛被气笑了。

  她一向聪明伶俐,别人说教说一句她能驳上三句,可听了长离的话,她竟真的只能哑口无言。什么之前不记得现在记得了,有这么说话的吗?

  之后就见长离走过来,自储物戒中提出一个包裹道:“这是你的名牒和内门弟子衣服,还有云师兄说的亲传礼。”说着她视线落在钟明烛面前的碗筷上,又道:“需在正殿行礼,我先去那等你。”

  她大抵本想让钟明烛随她去正殿的,但是看到对方还有事没做完,便改了口。

  钟明烛又是一愣,心想:这话听着怎么像是之前的事好像就这么揭过了一样,不行,这可不行。于是开口道:“刚刚我不是在问你记不记得。”

  长离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

  钟明烛冷哼了一声,然后开始等长离问自己到底想说什么,不料长离只是在原处停留了一会儿,之后就转身往外走去,她恼了,一拍桌子,脱口而出就是两个字:“站住!”

  话一出口她就有点后悔,长离怎么也是她未来师父,万一怒了用竹条抽她怎么办。

  凡间私塾里先生用戒尺抽学生可一点都不含糊,一下一道印子。

  没想到长离当真站住了,还转回身看向她,面上没什么表情,似乎在等她说话。

  这人怎么这么奇怪,钟明烛皱了皱眉,忽然想起几年前那次见面,眼睛一亮,心道:原来如此。

  那时她和长离谈话,都是她问一句,对方才答一句。若她不说话,对方就当她是不存在。

  这修的怕不是活死人道,她心中嘀咕着,于是那一瞬的胆怯迅速被抛到脑后,之前的恼怒转瞬也消失不见,变成了兴味盎然。

  只见她轻笑了一声,身子放松地靠向椅背,问道,“师父不过来坐坐么?”

  长离记起云逸告诉自己的种种事宜,纠正道:“你我尚未行拜师礼,现在我还不是你的师父。”接着又道,“不坐。”

  一步都没往前挪。

  “哦?长离仙子可是反悔了?”钟明烛心里咯噔了一声,她好不容易才将这小破院子翻修一新,可不想被过河拆桥。

  “不是。”

  “哦。”钟明烛摸了摸鼻子,她还是没能完全适应长离说话的方式,是以听到她说话仍是不由自主去探寻话里藏的意思。

  若其他人这么说,多半是暗含警示敲打之意,可长离表示的就是字面意思罢了。而她说“不坐”也仅仅是“不坐”而已,而不是什么不屑不满。因为要去正殿,已经走到门口了,没必要折回来。

  这人倒是有意思,比之前想的还要有意思,钟明烛笑了笑,手一扬,桌上又多了一副碗筷,而后道:“我闻拜师须有六礼束脩,如今难寻齐那六物,不如以这粗茶淡饭代之,长离仙子不如收下这番绵薄心意?”

  长离想了想,约莫是觉得她这番话有道理,便答应了。

  一碗芙蓉鱼汤,一碟山笋烩鸡,一碟灼野菜,主食是块茎粉制作的蒸糕,色泽喜人,香味扑鼻,钟明烛还特地施了点法用来保温。

  待长离入座后,为了表示尊敬,她先舀了一碗鱼汤递过去,这才动起筷子。

  云浮山灵气充沛,所以寻来的食材也特别鲜美,钟明烛喝了一口鱼汤,只觉所谓人生之乐莫过于此,再看长离,只见她尝了一口蒸糕后,又在山笋烩鸡中夹了一块往口中送去。

  那却是块鸡骨,钟明烛为了吃起来方便,处理时将鸡骨取出,只不过为了提味,才将骨头与肉混在一起煮了。

  “等一下。”她叫住长离想阻住她,但又想这修仙之人都奇奇怪怪的,难免有些不一样的偏好,便问道,“你喜欢吃骨头?”

  长离却道:“不喜欢。”不急不缓一点都不像是夹着块骨头要往嘴里送的人。

  难道是不知道自己夹的是什么?钟明烛忽然觉得有些头疼,点了点那块鸡骨道:“这个不能吃。”

  “嗯。”长离便将那块鸡骨放下了。

  摸了摸鼻子,钟明烛猛然有种叹气的冲动,再回想长离吃饭的样子,不消片刻就察觉到其中端倪。

  长离握筷姿势有点生硬,看起来不是很熟练的样子,喝汤也是直接端碗喝,而没有用勺子,碗边上明明摆有钟明烛削的竹勺。

  虽说不用勺子也不奇怪,但以长离的身份,便显得有些不妥了。

  她想到对方九岁起就开始独居,这地方之前也没有厨房,便问:“敢问仙子何岁辟谷?”

  “应是两百多年前了。”长离也不记得确切时日,她的日子被修炼占满了,经常连外界春秋轮替过几回都不知道。

  “可曾自己下厨?”钟明烛换了个问法。

  “不曾。”

  “辟谷之前,一般以什么为食?”

  “师叔每月会带灵果过来。”

  一问一答,长离一直是一副平淡的嗓音,钟明烛听到后来却有点坐不住了。

  才几岁大的孩子就给她啃果子?怎么不直接将她放山顶汲天地之灵气?

  这天一宗怕不是在虐待孩童,转念一想自己在明镜峰好歹能吃上热饭热菜,便觉得应当是那吴长老的意思。

  不由得对长离生出几分同情,活了那么久,怕是没见过几次饭菜,怪不得连拿筷子都不利索,不知道她那些仰慕者知道会作何感想。

  大抵会愈发敬仰吧,简直是活生生的姑射仙子。

  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

  这是自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传说,钟明烛不记得是在哪里看到的记载了,那时候世间还存在着神,众生想靠近神,于是修炼成仙,以脱离红尘。

  她却觉红尘种种十分有趣。

  自己大抵不适合修仙吧,她忽然这么想,一时怔住,末了却一笑置之。反正天一宗门人无需断七情六欲,又何必想太多。

  与其胡思乱想,不如多多引诱她这未来师父,叫她尝遍世间百味,就算只多点表情也好,免得以后日日对着一尊雕像,活活把人闷死。

  她又拿出一个小碟子,夹了一块鸡肉放入碟中,然后递到长离面前。

  “鸡骨太硬了,鸡肉味道倒是不错,尝尝吧。”

  漆黑的眸子在她面上落定,片刻后长离再度执起筷子。

  钟明烛见状眯了眯眼,笑意愈发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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