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六云中谁寄锦书来(一)_昭阳本纪(NP 高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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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六云中谁寄锦书来(一)

  “他还是不愿意吃么?”

  宝座之上,九五至尊。

  她不再是只会打仗的昭阳公主,在上官与四大卫的协助下,窦琮渐渐成长为出色的帝王。

  来传话的宫人面露难色,却还一五一十地回禀:

  “陛下,归太傅昏迷之时还能灌进去些米浆,可他人一醒就……”

  窦琮揉着额角,打断了宫人的话。她正在看的是王敏递上来的折子,人还不到叁十就要告老归乡,真不知道他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也罢,寡人亲自去看他吧。”

  太极宫·观云殿。

  此处原不过是夏时消暑之地,自那一位住进来后,黄金为屋,白玉为壁,绫罗作顶,蜀锦铺地,倒成了整座宫中最为繁华富贵之处。

  比正宫皇夫住的还要奢华得多。

  朝野内外多有议论,毕竟归太傅还是太傅,也没被纳入后宫,名不正言不顺地住在皇城里算怎么回事呢?

  可是,圣人早说了,她此生后宫中只会有竺法成一人。

  换言之,窦琮不会再给任何男人名分。

  饶是如此,民间仍在传说她是有多么专一,对驸马是多么伉俪情深。

  “滚——”

  噼里啪啦的,是归云书用尽全力把食盘丢出去砸到白瓷梅瓶的声音。

  宫人齐刷刷地跪了一片,也不劝,也不生气,也不害怕,只固执地一遍又一遍送来新的食盘。

  陛下让她们负责太傅一日叁餐,那她们就必须看着人把饭吃完。

  “好了。”

  窦琮拨开珠帘,叫宫人清扫好就退下,她把食盘放到一边,就着归云书的手臂半跪下来。

  “云书,你太瘦了,再不吃会饿死的。”

  她的手覆在他的大腿上,那里摸着瘦骨嶙峋,手感并不算好。

  而她知道,在那之下叁寸之地,是空荡荡的膝盖。

  刖刑。

  是窦琮登基之后,送给杨昭表哥的一份大礼。

  “饿死?”

  归云书凄厉地笑着,他的眼中是藏不住的恨意。窦琮不怀疑,如果他能摸到她腰间弯刀,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向她的头颅砍去。

  “陛下,你觉得现在的我还会怕死吗?”

  他撩起衣裳,露出两腿之上狰狞的伤口,血肉虬结,扎人眼睛。

  “形同残废,没有自由。陛下!我巴不得早些去死!”

  归云书坐在一架镶满宝石的轮椅上,那是无数能工巧匠耗尽心思做成,他第一次被人架上去的时候挣扎着摔了下来,摔得一身青紫,摔得头破血流,最后还是认命一般坐了回去。

  窦琮小心地给他盖好衣裳,她脾气不好,耐心不多,可愿意哄人的时候却是很会花心思的。

  正如她曾对归云书的承诺。

  金屋藏之。

  除了她之外,再也不会有人看见他千万般好。

  “别闹了。”

  她掰开他的嘴,想要给他喂饭。

  归云书躲来躲去,弄洒了不少汤水。窦琮的袖口都湿了,她什么也没说,只轻轻扣住他的手腕,说:“要是再闹,我就直接把你下巴卸掉。”

  一边往里倒饭,一边往外流口水。

  那才是真正的没有尊严。

  归云书绝望地看了她一眼,他还在期待些什么呢?他不是早就知道阿琮如此无情吗?难道他内心深处还在妄想能与她回到从前?

  他当然信阿琮说到做到。

  只好屈服。

  他机械地张开嘴巴,像只动物一样被她喂食。受完刖刑之后,他昏迷很久,虚弱的身体感受不到饥饱,只觉有一团火燃烧在五脏六腑,烧得他整颗心都快焦了。

  “……吃好了。”

  归云书偏过头,用无望的眼神和紧抿的双唇表达他的拒绝。窦琮又给他喂了些水,拿丝帕给他擦好嘴巴,笑眯眯地夸奖道:“真乖。”

  窦琮站起身,推着轮椅走到殿外,眼下晴光正好,碧荷依依。想必曲江已是行人如织,车水马龙。

  可惜,深锁宫中的归云书再也看不到宫外的景色。

  除非是她偶一为之的怜悯与恩赐。

  “云书,下次还是我来喂你。”

  也就只有她,能治得住前朝太子的坏脾气。

  虽然,他的痛苦皆因她而起。

  归云书肩膀耸动,大笑不已,他笑得身体栽倒在轮椅上,眼泪都快要笑出来了。他颤抖着,指着她问:

  “你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

  他的手瘦得吓人,像一只干枯的兽爪,死命地巴住她的手腕。

  “阿琮!我求你了!我求你了!杀了我吧!让我解脱!好不好?好不好……”

  说到后面,归云书声似恸哭,更有百般哀求。

  谁能想到,当初温文尔雅,仪表万方的归太傅,会沦落到今天这副模样?

  阶下囚,或,身下囚?

  窦琮抚弄着他的脸颊,她总觉得归云书太瘦了,抱起来都不舒服,因此只把他养在观云殿,但从不在晚上找他。

  她,自有别的去处。

  窦琮的视线从归云书清癯的身体转到空空如也的食盘,她想,等把人再养胖一些,她就可以好好再次享用他的身体了。

  “我不会杀你的。”

  归云书泄了气,无力地问:“为什么?”

  不杀他,却给他万种折磨。

  就连归云书自己也觉得自己很贱。

  听那些宫人说,她是一个好皇帝,富有四海,文武双全,他嘴上不说,心里却不由为她欢喜。

  听那些宫人说,她还没改从前当公主时候的习惯,每天晚上都要不同的郎君给她侍寝。他嘴上不说,心脏却针扎一样,无边无际地疼。

  爱她,但更该恨她。

  恨她,却忍不住爱她。

  “因为我答应过杨利表叔留你一命。”

  她笑了,嘴角勾起无尽的嘲弄。

  “在我割下他的头之前,他最后的愿望就是要你活着。杨昭表哥,其实我还挺羡慕你的。你看,你的阿耶是多么爱你呀。”

  不像她的,已经被她给杀死了。

  归云书摇头,轻声问:“假若那日在玄武门,我答应李瑛借他兵力,你还会让我活着?”

  有情还是无情?

  动心还是起念?

  他与她,囚困于千山万水之间。

  “杨昭表哥,如果当年你没有杀掉我的妹妹,今日我更愿意放你终老田园,而不是锁于金笼之中。”

  归云书神色未变,目送窦琮离去。

  而她走后,藏在一边儿不敢见人的侍从流云悄悄溜出来,跪在归太傅前说道:

  “公子,您怎么不告诉陛下,当初下令杀那小娘子的,根本就不是您啊!”

  在杨昭还是太子的时候,他温柔敦厚,心慈手软,被了禅大师说他只能做盛世的太子,做不了乱离中的君王。

  “只是个借口罢了,不管下令的人是不是我,她都不会放过我这个前朝太子的。”

  归云书冷冷地看向殿外,摇着轮椅摇了回去。他一面在笑流云的愚蠢,只有他才会信阿琮那样的鬼话,可一面又在想,她今天晚上什么时辰会来看着他吃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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