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六十三章_海寇与花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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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这支凤钗的样式只有宫里的娘娘才有,”白衣少女举起一支金钗对着窗外月光,细细端详,“再说那日,托付我送你去七沙岛的人,自称是端王府的侍从,而常去天水城的只有端王王妃,于是我就猜你与她关系匪浅。”

  “她是我旧日好友,已经多年未见了。”

  “这就怪了,”肖恒恒放下了一支金钗,“你既有本事跟端王王妃做朋友,又怎么会是花楼出身?”

  “世事难料,”莘窈黯然一笑,这笑倒是真情实意的,“有些人一生平顺无波,有些人一生大起大落,以前我也未曾料想自己有朝一日会落入风尘。”

  “我明白了,”白衣少女悠悠转过身来,“可我不喜欢那个云依斐,你将来还是莫要与她交好为妙。”

  “为何?你见过她?”

  “去年见过一回,我弟弟做寿,她随端王来肖府赴宴。”

  “你不喜欢她?”

  “不喜欢,”肖恒恒淡淡叙述,语调轻邈,“端王王妃矜色自高,她就像是迎雪的冬梅,寒天的秋水,孤高难近,沉默寡言,脸上的笑容对谁都一样,既没温度也不真诚。”

  “可她从前并非如此。”

  “那就更糟了,”她莞尔一笑,抬手抚了抚发上山茶,“只有经历过不幸的人才会性情大变,她自己日子过得不好,对别人也不会好的。”

  “你这般讨厌她,可因为她是云相的女儿?”莘窈心思转了又转,“而云相和肖太尉曾势如水火。”

  “跟肖家势如水火的人太多了,我可讨厌不过来。”肖恒恒不以为然地走到一排书架前,随手抽出两本诗集来,“你爱读诗?”

  “没事会看看。”

  “你会写诗吗?”

  “写不来,你呢?”

  “我以前会写的,但才华不够,只会照着前人诗篇补凑堆砌。”

  “我还以为你是才女呢。”

  “我不是才女,我三妹妹是,”她放下书册,细细回忆,“我曾有个三妹妹,虽然相貌平平,但一提起笔来,运腕生风,落笔成文,那姿态神韵,就像仙子临凡一般。”

  “可才女生在武将世家,日子不会好过吧?”

  “当然不好过。”

  “她后来怎么样了?”

  “她嫁人了。”

  “这答了也是没答,”莘窈轻笑起来,“不嫁人她还能出家吗?”

  “她嫁给了一个武人,武人好勇斗狠,胸无点墨,根本不懂她一身清华才具。我三妹的文人风骨,落在夫君眼里是故作清高;她爱吟风弄月,在他看来是无病呻吟;她偶尔提笔作诗,他又会恨她一身墨臭。我三妹肌骨瘦弱,却因夫家看重子嗣,一连生了三胎,最后落下病根,四十出头就郁郁而终。”

  “啊,那的确过得不好。”相比之下,莘窈忽然觉得自己的人生还算顺利,没有太糟,“不过早逝也好,郁闷四十年,总好过郁闷八十年。”

  肖恒恒一愣,神色忽然迷茫起来,“所以长命未必是恩赐?它或许是惩罚?”

  “活得开心,长命才是恩赐;活得不开心,长命只是折磨。”莘窈从床上走下来,自顾自穿上了一领妃色妙衫,又系上一条石榴裙。

  “你要出去?”肖恒恒疑惑。

  “对,我知道你今夜来,不仅仅是为了那小郎君,”莘窈心中已萌生一诡计,她系上衣带,着了绣履,淡淡笑道,“你还是来找裴先生的,对吗?”

  “你也知道了?”

  “小郎君喝醉了酒,什么话都愿意对我说。”莘窈神秘一笑。

  “你知道裴先生在哪儿?”

  “我当然知道,”她穿过珠帘,走到门边,轻声道,“你随我来,趁那小郎君没回来,我带你去见他。”

  “你能自由出入这座宅院?”肖恒恒有几分诧异。

  “为何不能?小郎君知道我如今赖他生存,赶都赶不跑呢,还需要将我禁足?”她推开门,点燃了一盏琉璃风灯。

  “你倒真有些手段。”

  “可不是吗?”莘窈笑得满面春风,她提起风灯,引着肖恒恒款款走了出去,“我已经想好了,待我过腻了这种日子,就卷了这小郎君的金银珠宝,逃之夭夭,若一个人无聊,便再另找个年轻后生,陪我寻欢作乐。”

  “哟,枉我活了那么多年,竟还没你洒脱。”白衣少女算是开了眼界。

  “我是花楼舞女嘛,最擅长为自己做打算。”莘窈笑道。

  两人在夜色中行走,山中风物清妍,林木茂盛,夜雾如淡烟一般,朦朦胧胧弥漫在野花芳草之上。

  文家的旧居已经很久没人住了,但莘晏时常会派人去打理修缮,因此朱檐碧瓦依然美观洁净,看上去并不像一座荒宅。

  两名女子借着一盏孤灯,幽幽穿过花香寂寥的院落,拾阶而上。

  莘窈的脚步停在一间黑漆漆的厢房前,她放下了手中的琉璃灯,警惕地四下环顾,悄声对肖恒恒道,“我先进去察看一番,若有外人,我就打声呼哨,你立刻就走。”

  “好。”肖恒恒点头。

  莘窈轻轻推开门,很快闪身进去。

  肖恒恒默默等了一会儿。

  未过多时,门复又开了,莘窈亭亭站在门内的黑暗中向她招了招手,悄声道,“快进来!”

  白衣少女闪身而入,莘窈立刻拉住她的手,慢慢带她往里走。

  房中一片黑暗,肖恒恒的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习惯。

  这里似乎是一间藏书室,一座座书架排列得十分整齐紧凑。

  肖恒恒一边往书室深处走去,一边感到忐忑不安,一声关门声突然响起,她吓了一跳,刚要回头张望,却瞥见几道黑影从窗外一闪而过。

  “怎么回事?”她停下脚步,轻声问。

  莘窈松开了她的手,发出一声娇笑。

  下一刻,漆黑的房中亮起了一点烛光。

  只见一个清秀俊雅的黑衣少年正手举一盏油灯,站在两排书架中间,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房中的少女,徐徐开口,“肖恒恒,别来无恙啊,你竟又来自投罗网了?”

  白衣少女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后退数步,惊慌地看着莘窈,“莘姑娘,我从前好歹也算帮过你,你怎么反而来害我?”

  “你从前帮我,难道是为了回报?那与放债收债有何区别?”莘窈夭夭娇娇地笑了。

  “唉,我真是看错了你。”肖恒恒摇头叹息。

  “抱歉了,”女郎檀口含笑,她腰肢款摆,聘聘婷婷走向那颀长少年人,“劳烦肖姑娘在此作几天客,你不用害怕,咱们不会伤你性命的。”

  “真没想到,区区数月未见,你竟已堕落到了与贼人沆瀣一气的地步。”

  “谁叫这恶贼是我弟弟呢?”莘窈抬起手来,将纤纤玉指按在少年肩头,“我心向亲人,怎能算自甘堕落?”

  少年微笑着低头看她,幽亮的烛火倒映在他的瞳孔中,熠熠跃动着光辉。

  “这少年人作恶多端,你不大义灭亲也就算了,怎么还助纣为虐?”白衣少女十分失望,“更何况,他又不是你亲弟弟,平常也不怎么孝顺你,你有必要为了一个白眼狼给我设圈套吗?”

  莘晏原本正笑吟吟凝注着身边的女子,听到这话,神色豁然一变,“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个吃软饭的小白脸。”

  “你说我不是她亲弟弟?”

  “是啊,”肖恒恒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怎么?你不知道自己是被人收养的?”

  此话一出,书房中陷入了一片死寂,无人发一言。

  莘窈的纤腰再也款摆不起来了,脸上得意的娇笑也凝固了,她现在很想尖叫着扑向肖恒恒,捂住她的嘴,抓住她的头发,将她从窗口扔出去。

  果然,人不能做坏事,谁让她今夜萌生诡计害肖恒恒?报应立刻就到!

  白衣少女感觉气氛不对劲,她看了看莘窈,只见莘窈目露凶光,好像要将她杀了;她又看了看莘晏,莘晏怔怔注视着前方,好像被人扇了一巴掌。

  肖恒恒突然心领神会,她笑了起来,“有趣有趣,看来你真不知道自己是被人收养的!你以为她唤你一声弟弟,你们就真的血脉相连了?”

  莘窈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白衣少女越笑越欢,胸中充斥着一种反客为主的快意,“小郎君,你也不仔细看看,你们两个人长得一点都不像呢,说是亲姐弟都没人信!”

  少年不言不语,他伸手在书架上敲了三下,几道黑影立刻从藏书室深处闪现出来,将白衣少女团团围住。

  “将她捆起来,跟肖予怀关到一处去。”莘晏面无表情地说道。

  “哎!哎!”肖恒恒使劲挣扎,却架不住被人绑住手脚往外拖,她伸长了脖子,“我还想看好戏呢!再让我待会儿……”

  可惜少女被人无情地拖了出去,很快声音就消失在了重重回廊外。

  藏书室里安静得诡异,莘窈心里七上八下,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她张了张口,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暗自琢磨,是不是该全盘否认?干脆说肖恒恒是在胡言乱语?还是……

  “姐姐,她说的是真的吗?”少年望着油灯上的烛火,轻声问道。

  “此事……说来话长。”她咬了咬牙。

  “那就长话短说?”

  莘窈沉默了片刻,“是,你是咱们家收养的。”

  “……”他背对着她,许久没有说话,“那我亲生爹娘还活着吗?”

  “你爹死了,你娘改嫁时,你尚在襁褓之中,我们便收养了你。”

  少年点了点头,“好。”

  “阿晏……”

  “没什么,你不必多说,我已经明白了。”

  莘窈张口想要安慰他几句,可他突然转过身来,脸色十分平静地看着她,“姐姐,夜很深了,我送你回家吧。”

  “好。”她悻悻然随着他离开了藏书室。

  两人一路并肩而行,他没像往常那样紧紧牵住她的手,反而有意与她间隔了一尺远,不过他还是放慢了脚步,生怕走得太快,害她跟不上。

  少年始终缄默不语,他低垂着一双俊眼,看上去怏怏不乐。

  莘窈将他望了又望,心中踟蹰再三,最后还是决定开口打破僵局。

  “阿晏,我知道你此时在想什么,你一定在想,大千世界,芸芸众生,竟无一人与你血脉相通,你孑然一身,举目无亲,多么孤独凄凉,是吗?可我也一样,我也是孤苦伶仃一人,并不比你好到哪儿去。”

  她的声音在冷夜中泠泠如玉,他默默聆听着,心里一片茫然。

  此事发生得太过突然,他其实并没感受到什么孤独凄凉的滋味,只是一时发懵,不知如何反应。

  “情分是靠陪伴和养育凝结的,与血脉干系不大,咱们这些年的情意难道不比真正的姐弟更深厚?”她不停说着话,好像很害怕沉默,“阿晏,你放心,在我心中,你永远是我嫡亲的弟弟,绝没有‘你将我当亲姐,我将你当表弟’这种事。”

  少年猝不及防被她逗笑了,他笑完,默默转头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眼前凄迷的夜雾。

  四周一片淡烟芳草,山野间寂静无声,他徐徐而行,犹似身在梦中,愈发迷茫困惑。

  及至家门口,他总算又开口说了话,“姐姐,你先进去吧,我想一人走走。”

  “那么晚了,你别出去了吧?”她惴惴不安,轻轻拉住了他的手。

  此时一阵清风袭来,吹得女郎衣衫飘拂,她身材长挑,好似风中垂柳一般,少年低首端详着她,只觉她今夜尤为艳丽,不知是黑夜倍添了她的姿色,还是出于什么别的原因。

  他突然将手抽了回来,好像她触痛了他一般。

  莘窈一愣,心里顿时十分难过,如今他们不是亲姐弟了,他连手都不给牵了。

  “那你去吧,记得小心。”她轻声叮嘱了一句,回身进了院子,没有多做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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