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伤逝_盗墓实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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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伤逝

  (一)

  蒙东第三监狱是一个神秘的所在,而三监的十七号临时羁押室就是初次入狱的犯人必须暂时居住的号所之一。

  中午吃饭的时间到了,张阳和另外一个犯人为第十七小队的犯人领饭,他们推着一个小滑轮车走在两位管教狱警的前面,车上装着一盆大米饭和一盆菜,是炖菜,几种常见的蔬菜混合在一起熬煮而成,包括土豆、萝卜和大白菜叶子等,甚至上面还浮有几片五花肉,尽管不能和蒙古烩菜或东北乱炖相提并论,但是这样的午餐毕竟还是汤汤水水,吃起来比较顺滑。两个管教走在后面,漫不经心地谈论着阳光工资以后的一些心得体会。

  正午的阳光有点儿刺眼,照射在淡蓝色横纹的囚服上面有点儿燥热,三三两两的囚犯聚坐在小方桌前吃饭聊天,整个监区的就餐氛围还是相当温馨的,假如没有囚犯蓄意闹事的话。

  “啪”的一声,一只盛满米饭的方型搪铁饭板重重地拍在了一个正在低头享受五花肉美味的中年囚犯的脑袋上,炖菜的汤水飞溅到了和这个光头壮汉一起用餐的其他多位囚犯的身上和脸上,来不及擦拭,甚至都没有眨盗墓实录鲜卑王陵幕后的较量眼,这些机灵的囚犯们像安装了战斗机座椅弹射装置一样,瞬间就纷纷跳到饭桌的外侧并形成了一个近似标准的圆圈。

  被铁板饭盘砸中光头的男人并没有跳开,其实所有的囚犯都是光头,之所以只叫他一个人光头,是因为别人都是在入狱以后被迫理的光头,但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每个囚犯的头皮上都有那么一点儿短短的头碴儿,青色的头皮像是一个模子里面烧出来的青花瓷,可是这个端坐饭桌、不为所动的被砸男人,他的头皮是先天的无发,油亮而光洁,一块非洲版图状的暗色胎记分布在脑后,并且随着头部的俯仰而发生着褶皱与位移,似乎从人体生理学的角度诠释着地壳版块漂移说的正统理论。正是由于他的先天因素导致他是蒙东第三监狱第十一监区当之无愧的正宗光头,也正是由于另外一些或明或暗的后天因素,导致他也是这个监区将近四百位囚犯们当之无愧的现实领袖和精神教父,当然,他仅仅认识为数不多的几个简体中文,也不知道以文化人的真正内涵,说他是精神教父,并不是说他能给这四百位囚犯带来灵魂深处的慰藉或者是心灵层面的解脱,他被称为教父的唯一理由就是他除了左右其他犯人的实际行动以外,甚至试图控制他们的精神,乃至思想。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监狱里也不例外。

  当一组弹簧被一种强大的神秘力量用一块铁板强行压下去以后,结果只有两个:一是这种力量足够强大,始终不给弹簧以反弹的机会;另外一个结果就是弹簧把压在头上的铁板弹射出去,假如这种强大的力量刻意减弱或者撤销。

  光头就是那块压在众多囚犯头顶上的铁板,在他的压制和控制下,每四十位囚犯组建一个联合组,每个组里有一位组长对他负责,定期汇报组内的最新事件和思想动向,光头直接管理着这十位组长,好处就是可以随时获得任何囚犯在接受探亲以后带回的任何物品,包括不限于香烟、食物、书籍,甚至是内衣裤,这些仅仅是内部所得;从外部角度讲,只要是他的管理到位,那么他就可能在每年年底的时候获得一次减刑的机会,虽然减刑的幅度远远没有达到他的心理预期,但是对于他这个死缓犯来说,留得青山在是最现实的选择。

  不过选择向来是双向的,现在光头所面临的是监狱某个领导对他“业余工作”业绩的不满意和对他过于飞扬跋扈的作风的不赞同,没有一个明眼人愿意被可以预见到的潜在风险人物拉下水。江山易改秉性难移,性格决定命运,光头就因为他的暴虐乖戾性格直接导致了今天中午的这次事件。

  咸浓的菜汁从光洁的头皮流到了眼睑,右侧额角还有白菜的绿叶粘在上面,钻心的疼痛和形象的败坏都不重要,光头没有回望甚至连眼睛都没怎么眨,他就安静地坐在那里,在瞬间爆发的事件当口,本能地判断着身后这个犯人的深层次背景。

  “从现在开始,由你负责全队每天三次的领饭和打扫的活儿,你菜里的所有荤腥都放到饭板前面的小碗里。”一个低沉但坚定的声音清晰异常地传达着不知何方神圣想要表达的思想。

  光头慢慢扭过略微发福的身体打量了身后站着的这个高大的红脸膛男人,健壮、威武而且气定神闲,粗壮黝黑的手臂下面拎着一只有点凹陷变形的搪铁饭板。

  没有鱼死网破的征兆,也没有歇斯底里的吼叫,光头扭正身体,在若干围观犯人的惊诧注视下,继续慢慢享受他的午餐,只不过是米饭里多了一些从他头上滴垂下来的汤菜。

  张阳暗自松了一口气,他没想到在警务室里监区副大队长叮嘱的注意事项完全没有发生,事情顺利得让他有点儿怀疑警官的职业敏感度。不是说从1999年9月到现在,这个绰号“光头”的家伙已经打残了十几个敢于挑衅监狱潜规则并挑战他个人权威的不识时务的各路蛮男了吗?

  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在监狱这个地方,谁有实力谁就是老大,抛开管理者的选择不谈,最能代表个人实力的标志性武器就是足够的体力和格斗的技巧。前段时间第十七羁押室的青皮老大不就是被张阳打瘫之后抬出去的嘛,从此张阳就成为了新一代的监室老大,如今他又被上面选中来代替光头负责整个第十一监区的非正式管理工作,看来无论是在外面还是在里面,的位置始终是能者居之。

  看着继续埋头吃饭的光头,张阳随手扔掉了一度紧握的变形铁盘转身向人群外侧走,他需要找个干净的位置坐下来,享受比较机灵的囚犯盛来的米饭和收集来的五花肉菜肴。

  人墙迅速闪开了一条通道,大家的目光完全集中在了明显是新任领袖的张阳身上,囚犯们看着张阳从容不迫地迈步向邻桌走去。

  没有人再继续关注光头了,但是并不代表他不存在,也不能说明他的内心没有任何波澜。其实光头十分清楚今天事情的由来,因为早在1999年的那个秋天,自己就是在狱警的默许下通过和刚才张阳类似的表现方式获得了内部领导权,现在变数发生了,这没什么可怕的,在最近的七年里,有十几个受到上面教唆的壮汉想要撼动他的位置,但是结局只有一个:来犯者虽壮必瘫!只有把挑战者彻底打垮才是与上面谈判的最好语言,只要自己能够保持站立不倒,只要瘫倒的是来犯的一方,那么无论上面的人是如何懊恼和不情愿,事实上笑到最后的还是他——光头!

  光头默默地拾起被张阳遗弃的变形铁板饭盘,他要让变形的饭盘恢复原状,他要让自己的地位恢复原状,在大家的不经意间,光头右手垂握着铁盘快速小跑从张阳身后的几米外迅速向他靠近。

  在蒙东第三监狱第十一监区的饭厅,青格勒图目睹着一幕即将上演的权力之争,他没有好奇地凑上前去看个究竟,说实话吧,他都没有离开那个写有他的编号的固定座位。青格勒图一边把仅有的半片肥腻的五花肉片挑出饭盘厌恶地丢在桌面上,一边对着围观的囚犯们摇了摇头。都是犯人,有必要吗?打斗的核心人物在追求什么?还不是邀功请赏的资本吗?而他们无论是谁成为了内部的所谓“领袖”,还不是一样要通过出卖这些无聊看客的利益和隐私来换取减刑的机会或者是其他什么好处吗?有人见过一群待宰的牛羊围观两个争夺弯刀的屠夫吗?现在都是什么年代了?2009年10月!据说奥运会都闭幕一年多了,怎么这些人就没什么长进和记性呢?看来这个封闭的环境实在是太让人感到寂寥了,围观自己权利的丧失竟然也是如此喜闻乐见和受人欢迎。

  当然,你没有看错文字排列,我也没有记忆失真或者表达失误,张阳和青格勒图也并没有同时在服刑,上述事件的发生地点是一致的,但是时间有着明显的跨度和区别:张阳的打斗发生在2006年8月,而青格勒图目睹的争权夺利发生在2009年10月,不同时间段的监区里面发生着同样的故事,这个故事的名字就是——潜规则。

  (二)

  我和青格勒图漫步在乾隆皇帝的陵寝神道旁,一双双对立着的石雕镇墓兽在我们的眼前显示着威严和庄重,神道上除了有大象、狮子、麒麟、骆驼等等石雕镇墓兽以外,当然还有出双入对文官武将的塑像,面对面站立在清东陵的南北通路上,忠贞地守卫着先皇们的最后一块栖息地,这一凝望,已过百年。

  “大家不要走散了,先在我这里集合!”导游小姐挥舞着一面三角小黄旗站在乾隆地宫的入口处清点人数,“等一下进入地宫的时候,你们都紧跟着我走,听我的讲解,今天的游客比较多,大家千万不要走散了,省得一会儿出来的时候找不到人就麻烦了,还得让其他人等着。”

  导游小妹妹把大家聚拢过来,但是却没有急于入内,而是站在入口旁边的栏杆后面耐心而专业地给我们讲解起乾隆陵寝的历史典故与奇闻逸事来,大概是想把本应在墓穴内讲解的材料在光天化日之下宣讲完毕,这样她就不用在阴森的地宫里多话了吧!不过她那种专业精神实在让人钦佩,我始终怀疑的是:这个小妹妹会不会把我们当做盗墓培训的学员了?不然为什么会对孙殿英将军的盗宝事迹介绍得如此详细,以至让人几乎可以忽略她语言的逻辑性?

  “云飞,咱们先进去参观吧!”青格勒图是个直性人,他实在是听不下去如此冗长的当代传奇,“咱们都到了门口了还等什么啊?他妈的!咱们不是来参观地宫的吗?在这外面听她唠叨个什么东西!”

  其实我也不愿意听下去了,都是一些不着边际的猜测与推理,旅游介绍的文本大概是位悬幻或者是穿越小说的作家写的,完全不必对历史负责,与其在乾隆陵寝前面围观导游小姐的满脸青春痘,还真不如自行进入的好。

  我和青格勒图悄悄离开人群,跟着另外一群游客鱼贯走进乾隆陵寝地宫。

  地宫的台阶是斜向进入的,当然,这些台阶都是后来为了旅游而修建,但这并不妨碍整座陵墓的神秘、精美和大气。

  在地下数十米深的位置,地宫的主体结构呈现在我们面前:狭长高拔的主甬道、惨白阴森的汉白玉,首先需要我们赞叹的就是这飞檐卷瓦的三重门:一律的汉白玉方形石柱,四米以上的挑高,将近半米厚的整块光滑石材,对开的墓门上面立体浮雕着衔环镇墓兽头——短耳、獠牙并且怒目圆睁——这是宗教上面提及过的索命兽,是专门用来震慑或诅咒盗墓分子的。可惜当年孙殿英的部下是炸毁了主墓上方的天板和券顶而直接进入墓室盗宝的,根本就没有经受索命兽的神威检验,而现在涌入的大量游客都不是盗墓者,甚至很少有人去专注地仔细打量一下索命兽的真容,大家更多关注的是三重门之后墓室内的乾隆御棺,这种情景大概是当初造墓者或者是陵寝主人始料未及的吧?

  青格勒图是个好学生,起码在前人的地宫建造技艺方面是个虔诚的膜拜者,他无比羡慕地抚摩着三重门的首道门扇摇头赞叹:“真是好东西啊!汉白玉的整石,肯定是出自秦岭西北的摩碣峰,这么宽大厚重,我看怎么也得有个三四百吨重!你看这上面的飞天像,雕工真是没的说,栩栩如生!”

  “这不是废话吗?皇帝的全产权永久性住房,这材料和做工肯定是能代表当时的生产力水平的啊!”我打趣着青格勒图,但是也觉得在他的睿智和复杂阅历下面毕竟还是保有那么一份天真和可爱,“你还以为是科尔沁草原夏季轮换牧场上面的临时帐篷啊?”

  “这么重的大石头是怎么从秦岭运到这里的呀?”我们的小导游妹妹不经意间出现在青格勒图的身边,看来她的解说词里面没有涉及地宫用料的来源问题,而且看起来她也没有对在团队前方遇到我和青格勒图而感到诧异,对她来说只要游客没有意见,她才懒得与不合群的游客较真,导游费和纪念品回扣才是王道。

  青格勒图显然没有看透导游的内心世界,他乐于把自己知道的内容充分表达出来与世界共享,无论这种知识的正确与否,“运送这么重的石料可是有讲究,当时也没有像样的运输车辆,更没有起重设备什么的,据说都是先把进京的路面铺平,然后开挖一米深的水槽,冬天的时候往水槽里贮满河水,等到结冰了以后就可以把厚重的石料放在冰面上直接前拖后推到东陵来了。”

  “还是古代人有智慧呀,真聪明!”小妹妹是个在校的大学生,考取了导游证以后就变成了兼职的导游,显而易见,她的导游经验和专业知识也很匹配地游离在兼职的水平。

  据我所知,北京东北方向的燕山山脉不仅是墨玉的主产区,而且也是京城皇室汉白玉需求的主要来源地,那种冬季冰面滑石的创举来源于蒙古先民元大都的城市建设。秦岭?除了野生大熊猫的繁衍地,还真不知道在历史上还有什么元素可以打动我们现代人的心弦。

  看着走在前面渐远的青春少女,青格勒图和我都有一丝惆怅,要是可以再给我们一个机会选择就业的话,那么我们很有可能直接选择导游职业了,不用费力就可以进入大型墓穴甚至是皇陵内部,而且是合法的!

  我们跨过三重墓门,终于得见乾隆皇帝棺椁的真容:深褐色的檀木方椁,梯形的天板严丝合缝地压盖在矩形的椁木上,由于受到围栏和大型玻璃罩的阻碍,很难看清棺椁上面的细微金丝花纹,但是仅仅凭借大气的椁体还是足以景仰帝王入土为安的宏大与气派。

  乾隆皇帝棺椁停放在墓室尾端的大厅里,墓厅的穹顶是圆形结构,上面刻画着密宗喇嘛教的经典故事浮雕,墓厅四围的汉白玉石壁上面刻有大量的藏文喇嘛教经文和咒语,保佑着这位传奇帝王的今生超脱和永世幸福。

  青格勒图从围观的人群中挤了出来,看到我在人群后面观摩经文,径直走了过来,“看什么呢,你还懂藏文?我还以为你在我身边呢,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挺难得的机会。”

  “太挤了,人太多。”我不太习惯拥挤,尤其是在看一具自己没有太多学术兴趣的棺木的时候,“我觉得乾隆地宫的壁画很精美,其实很有研究价值,特别是这些经文和咒语,能够被允许雕刻在陵墓的内室里,一定是经过千挑万选的,内涵肯定特别丰富并且有历史意义,可惜我还真不懂藏文,只能把壁画和经文拍摄下来留作纪念了。”

  “经文有针对性是绝对的,那么多的喇嘛教经文,为什么选择这些刻上去,那肯定是有说法的。”青格勒图若有所思,他一边和我跟着人群向外走一边小声地和我透露一个埋藏在他内心里数年的一个疑问:“云飞,咱们当年在蒙东盗墓的时候,你还记得挖掘过一座贵族空墓不?”

  我没有直接回答他,但是脑海里那些曾经经历过的盗墓场景开始轮番上映,有些片段甚至开始与眼前的乾隆地宫里看到的画面交错、重叠乃至互换。

  “当时不是还挖出过一幅木版壁画嘛,你不记得了?”青格勒图试图唤醒我那沉睡的记忆细胞,“我认为木版壁画也好、汉白玉浮雕也罢,都是要和墓葬主人的身份和年代相符合匹配的,可是咱们当年挖出来的壁画有问题啊!”

  “有什么问题?再说有问题也没意义了啊,那是空墓,没什么实际价值。”我的记忆终于成功定位到了那次不成功的盗墓活动上,“现在谈论这些都没什么必要了,都是过去的事了,说它有什么意思。”

  青格勒图有点儿发怔,他的脚步慢了下来,引起后面游客的异议和催促,我们加快步伐走过甬道,眼前的白亮阳光闪耀得有些刺目,现在可以呼吸一点儿新鲜的空气了。

  “你咋这么不敏感呢?过去的事往往对现在的行为有引导或者是指导意义。”青格勒图和我一道走向旅游车,车上的游客已经等我们好一会儿,“当年的发现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现在看来,那个木版壁画是有人故意放下去的,目的在于干扰盗墓,我原来以为是其他同行的障眼法,现在看来是张阳他们做的。”

  “就算是张阳做的又有什么奇怪的?他本来就是一个官方的潜伏者嘛,他在当时做的任何事情放在现在看来都是合理的,没什么可值得诧异。”那个陈警官开始再次浮现在我的眼前,真实而又缥缈。

  “我始终觉得张阳有问题,直觉告诉我,他没那么简单。”青格勒图欲言又止,看着我的目光里透露出一种诚意和求助的神情,“云飞老弟,我希望你能再次北上蒙东,有些事情还没了结呢!”

  远处旅游大巴的门口,导游有些气急败坏:“早就说了不要单独行动不要掉队!你们俩看看这都超过原定的返回时间二十多分钟了,全车人都在等你们!还要不要去纪念品商店了?”

  我和青格勒图什么也没说,在众人不满目光的注视下回到座位上。其实说实话,一个陵墓的纪念品商店有什么好去的?买尊唐三彩回去?这种典型的镇墓遗物的复制品带回去做什么呢?送人肯定是不行的,否则等于是在咒骂人家早日入土嘛,可是放在卧室也不合适啊,万一半夜尿急开灯打算去洗手间,一抬眼看到有什么鬼魂幽灵之类的就不好了,第二天肯定还得换床单。

  倘若旅游没文化,太可怕。

  (三)

  “辰辰,吃块儿麻花吧,很脆的。”我从旅行袋里拿出了两盒十八街麻花,每盒有八根味道各异的小麻花,都是独立包装,精美而且香酥。

  “我不喜欢吃油炸食品,电脑里都说了不健康。”女儿对我带回来的天津特产不怎么感兴趣,她的兴趣点还停留在网络小游戏和动漫电影上。

  “你怎么又让她玩网络游戏啊?耽误时间不说,对她的视力影响很大的。”我注意到了辰辰的疲态和发红的眼睛,“我不是在电话里说过了嘛,每天只能玩半小时的游戏或者是看半小时的动画片,你看看她的眼睛,都红成什么样子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得了红眼病!”

  “你能不一回来就发脾气吗?”前妻抿抿嘴,没有正面应对我的责备和不满,“你说出门三四天,这一走就是半个月,就算是不想我吧,你总不能不想这个家吧?你总不能不想辰辰吧?你怎么能一回来就发脾气呢?”

  我把带回来的小吃和特产放到了餐桌上,前妻把旅行袋里面的换洗衣服逐件放到了洗衣机里,辰辰看到似乎已经没她什么事了,庆幸地回到自己的小房间里,还是在自己的田地里才有属于自己的快乐,大人的世界对于小孩子而言,就是一个陌生的星球。

  三室两厅的房间被前妻整理得一尘不染,玫红色的松布沙发旁边旺植着翠绿的高茎滴水观音,沙发前面的茶几上摆放着一尊透明雕花水晶瓶,一支乳色沁雅的黄蕊百合花盛开着,对已然过去多时的烂漫春天的最后依恋和深情挽留。

  我和前妻对坐在卧室,她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我就坐在她面前的窗沿,谁都没有先说话,一任门外洗手间里的迷你洗衣机嗡嗡叫着折磨那几件无辜的内衣。

  “你出差刚回来就对我没话说了吗?”前妻有点儿沉不住气,她发现在双方小别以后的重逢并没有出现胜过新婚的前兆,即使是在现在这个封闭卧室里的二人世界,她的前夫也并没有表现出来那种预想中的似乎按捺不住的压抑或饥渴,他正斜躺在床边翻阅一部学院图书室里借来的材料,是一本书,具体地说是一本哲学书——罗素的《西方哲学史》!

  “我和你说话呢,你怎么没个回复?”前妻劈手夺过我手里的资料,一把丢到了墙角的落地灯下面,优美的抛物线划出一道圆润的曲弧,犹如面前怒目少妇的前胸或者后臀的边际线,后天形成的艺术张力具有破坏想象力的美。

  “你想听什么?你想让我说什么?”我依旧躺在床上,双手抱胸,“我刚刚回来,有点儿累,你看我现在连个热水澡都懒得洗。好菜不怕吃得晚,旅游的奇闻逸事我慢慢和你讲,好不?”

  “少来打岔,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你要是真的对我有什么看法可以直接和我说,别总是藏着掖着的,有意思吗?”前妻此刻的不依不饶让我意识到一个非常严肃的时刻大概快到了,“我知道你对我肯定是有什么看法或意见的,但是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拖着不说,是可怜我们母女吗?”

  “我就知道你要把咱们之间的关系复杂化,为什么总要牵扯到家人呢?以前吵架你拉上父母,现在父母不和咱们一起住了,你吵架就又开始带上女儿,你觉得这样做对得住辰辰吗?”我对前妻的一贯作风表示遗憾,她的这种变相的歇斯底里已经对我没有太大的影响力了,这就好比是一种新型的感冒病毒,总是在最初的流行期间可以肆虐一切,但是次数多起来以后,要么是研制出抗病毒制剂,要么是肌体自身的免疫力提高,对这种病毒有了抗体,我现在对前妻的吵架模式不但有了抗体,而且已经麻木了。

  “你还知道关心辰辰呀?我还以为你在内蒙古的六年里已经忘记了还有女儿这个事实呢!”前妻索性把书桌前面的椅子拉了过来,坐在我的面前,貌似一位忧郁的神甫,在期待着生命垂危的救赎者最后的祷告。

  “我问你,你从内蒙古回来已经一年多了,咱们现在住在一起算怎么回事?我的同事经常问我,问我和你是不是已经复婚了,都想让咱们请她们吃饭呢!你现在正面回答我,这个饭是请还是不请?要是请的话,什么时候请?”

  我能感觉得到前妻那期待的目光打在我脸上的灼热感,但是我的内心依旧冰凉,我没有想到摊牌的时刻来得如此迅速,简直是突如其来,没有给我一个足够的缓冲和拖延的余地。我很清楚这样的日子的确有点儿糊弄人的味道,她的年纪已经不小了,马上就是四十岁的女人了,虽然青春不减当年,但是一个女人最宝贵的时光已经不能够再容忍无限度地挥霍下去了,是该给她一个说法了。

  “你那几个同事胖得简直是嚣张,还好意思叫你请吃饭呢?”我决定还是正面回答前妻的问题,再逃避下去也没什么必要了,拖延时间对谁都没有好处,“从健康的角度来说,咱们也不能害她们不是?”

  前妻颇让我意外地拿起我桌面上的一盒香烟,不那么娴熟地弹出一支并点燃,烟雾从她的艳红嘟唇中呼出,没有预料中的咳嗽,我就知道她是在装模作样,根本没有吸到肺里去,她不会吸烟。

  “你的意思是说不打算和我复婚了对吗?”前妻故作冷静地弹灰,尽管才刚刚吸了一口,这个多余的动作说明了她内心的不安和恐惧。

  (四)

  女人毕生追求的东西,既不是爱情,也不是事业,而是安全感,一种来自于外界但却作用于内心深处的安全感。

  “和你说实话吧,我对你真的没有什么看法或者是意见,什么不好的感觉都没有,这一点我希望你能够有个正确的认识。不过话又说回来,我对你也真的没有什么其他的感觉了,包括爱情或者是亲情,什么都没有,在我现在的眼里,你就是辰辰的母亲,就是我的partner,一个伙伴或者叫伴侣,当然我所说的伴侣并不是说你是我的性伴侣这么简单,其实你是我生活上的见证人,证明我曾生活过,除此以外,一切皆空。”

  前妻保持了暂时的沉默,这种沉默是一种超强台风来临之前的死寂,或者是我们的对话已经正处于风暴眼的核心,她怀疑的目光始终在我的脸上扫来扫去,似乎想要从我的外表发现我内心深处的细微波澜。

  “你的意思是说,咱们是不可能复婚了对吗?”前妻的冰冷话语犹如气象台发布的台风橙色警报,随时可以兑现一场情感上的暴风骤雨。

  “也不是说不可以复婚,就是一张纸而已。”我感觉到了自己心灵上的某种颤栗,这显然和我的窦性心律不齐没有必然联系,毕竟这么多年的感情了,说不上藕断丝连吧,惯性的情感依赖还不是说消失就能立刻消失的。“假如你真的很在意法律层面的认可,办张证也很简单,九块钱而已。”

  “你当我是那种想凭借结婚证拴住人心的肤浅女人吗?”前妻把半只香烟轻轻揿灭在透明水晶烟灰缸里,动作轻柔而舒缓,我敢保证从外在动作上看起来,没有明显的仇恨元素。

  “其实我不是一个很傻的女人,从你第一次决定要离开杭州,离开我们母女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了你不是一个肯安心过平静生活的男人,你有你的事业理想和野心,想必你也有自己的情感标的和原则。你回来的这一年里,我看不到你原来具有的乐天和通达,看不到你对未来生活的规划与憧憬,我能够看到的只是你眼睛里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忧伤和阴郁,这种感觉,我在隔壁邻居家窗外笼子里的鹩哥眼睛里看到过。破镜怎么可能重圆呢?勉强拼对起来的镜子,即使从轮廓上看起来和原来一样,但是细小的裂纹始终是存在的,总有一天会因为感情的维系淡化而分崩离析。我太天真了!”

  “哦?没看出来嘛,你的语言表达能力有了质的飞跃啊,是不是提前准备了通稿?”我强颜欢笑地打趣,即便是死囚,在行刑的前夜也有饱食的权利,何况我们的分离也未必就是永远的天各一方,在这个神奇的世界和国度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任何的绝对主义都是一种谬误,尽管我现在表达的就是一种绝对化的论断。

  前妻抿了抿嘴,但是没笑出来,她的眼圈有点发红,淡红,和唇膏的颜色不太一样,自然情感的流露是不太可能被化妆品领域模仿的,何况眼盗墓实录鲜卑王陵幕后的较量眸的泪花已经开始晶莹闪烁。

  “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女人了?这个你完全可以和我说,开诚布公,我能理解,我希望知道自己到底输在什么地方了,可以吗?”

  面对前妻的真诚质问,我更加意识到掩饰自己内心真实想法的极端重要性,不但出于对卓云的那种潜在保护,而且是出于对前妻脆弱情感的一种慰藉或者是拯救。有谁能够忍心对共同生活多年的妻子在情感方面落井下石呢?假如他还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男人。

  “你想多了,有什么女人啊?你知道我对性生活的要求不多,这也是我这几年来对你的一种亏欠吧!”我尽量表现得坦然和淡定,我没有出身名门,但是依然不妨碍我成为一位绅士,依然不妨碍我像绅士一般地去表达不那么真实的内心世界,“我觉得和你的问题主要是思想上的分歧越来越大,而且性格上的一些矛盾和冲突很难彻底协调好。咱们都是读过书的人,都知道自己生下来并不是为谁改变性格来的,而且过多地否定自己本身就是荒谬的,与其就这样若即若离地生活下去,还真不如早点放手,给对方一个二次选择情感道路的机会,其实这样的做法,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一种爱。”

  “是吗?这种怜悯的爱,我宁可不要。”前妻站起身来,但是没有马上离开卧室,更没有马上离开床边,就那样楚楚动人地站在我的面前,“我对爱情和夫妻感情都特别珍惜,但是这并不代表我会为了爱情而奢望什么,再说我早已经是乞浆得酒了,经历过了就更没什么遗憾的。不过我对现在的你真的很失望,即使是在分手的时候,你还是不肯和我说实话,这也说明了我在你的心里已经没有什么位置了,咱们的确是到了彻底分手的时候了。”

  前妻慢步走到卧室门口,回眸看着我,“最后问你一句,你是不是真的爱上了别的女人?”

  她的内心也在挣扎,前天下午的娟秀行楷给了她致命的一击。此前多次的思维演练中都未曾涉及外力干预的对抗项目,自然少了一份预案指导下的淡定,这么多年的感情就这样流逝了,堡垒并没有从内部被攻破,还是几行女性随笔般的表述彻底摧毁了苦心经营十余年的婚姻阵地。

  我的内心也有些酸楚,门口的这个女人就是为我付出十几年青春的女人,就是在我一文不名的时候对我不离不弃的女人,就是在我潜伏蒙东六年的时间里独自抚养女儿的女人,她就是我那个原来无话不说的最亲密的伴侣,此时此刻我真的没有办法再对她隐瞒下去了,即使会遭到暴风骤雨般的责难与哭骂我也要真实地表达出我的情变轨迹或结果,否则我的内心将受到良知和道德上的双重谴责!

  “你猜得没错,我真的是爱上了一个女人,而且是全身心地爱上了她。不过她是个逃犯,我们失散的消息快两年了,我估计她已经偷渡到了海外,我和她的爱情注定是一场没有结局的昙花一现。”

  前妻无语,默默地看着我的眼睛,没有任何幽怨或者仇恨,就是那么单纯地看着我,好像是一位暮归的母亲在守望襁褓之中的幼子。

  “你到底还是说了实话,算我今天没有白白和你交流。”前妻走出了卧室,但是余音缭绕在我的耳畔,“前天收到了她写给你的信,就在床头的抱枕下面,你慢慢研读吧!别怪我先睹为快,因为信封根本就没有封上,是有人直接从门缝下塞进来的。”

  倏忽间,爱情来去,但是这来去的爱情却不是同质同源,没有悲伤或者兴奋,生活本身就是平静的,爱情也不例外。(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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