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_软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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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

  对方家属赶来的时候谢凡已经出去了,他坐在医院外边的长椅上,戴着阮肆的围巾,把自己裹成木乃伊,只露一双眼睛。

  “还冷吗?”秦纵买了热牛奶给他,坐下在他旁边,“再等会儿,他们马上出来了。人家想跟你亲自道声谢,你见不见?”

  谢凡摇头,把嘴巴露出来,喝着牛奶。

  “你外公,”秦纵停顿一下,果然看见他转来的目光,才继续道,“夸你做得好。”

  “那是他不知道是我。”谢凡呼出热气,“我以前考第一的时候老头都没夸过我。”

  “这是爱在心口难开。”秦纵手里还有一瓶牛奶,他抄在掌里暖着,“老人家心里指不定夸了你多少回。”

  “放心里不行,我这人就喜欢听别人说出来才安心。”谢凡咬着已经没东西的吸管,“夸我就大声的夸我。”

  “这要求。”秦纵伸长腿,“要人就是不夸你呢?”

  “那我就自夸。”谢凡看着路边来来往往的人,“自我安慰,自我催眠。”

  “后边应该再加一条。”秦纵侧目。

  “什么?”谢凡问。

  “自我调整。”秦纵说。

  这会儿太阳正大,晴空蔚蓝,街面积雪被打扫干净。没叶子的枝丫伸在头顶上,一直冰冻的手脚似乎被阳光带回些温暖,刚才带动的心跳像是砸裂冰面的鼓声,开始回暖。谢凡抬头看天,围巾滑下来,露出他的脸。他长得很稚气,黄毛依然乱糟糟,却在阳光底下褪掉一点不明显的遮盖。

  “是不是……”谢凡念着,伸手拉下围巾,扣起棒球帽,再次后仰头,倒看背后的医院。

  那是蔚蓝色上漂浮着的明净殿堂,白的像云朵一样。

  “自我调整……”谢凡笑了笑,“开什么玩笑,学神需要自我调整吗?我们就活在‘我好棒棒’的弹幕里就可以了。”

  “那真抱歉我这种学渣感受不能,无法跟你共同感慨。”秦纵拉开外套拉链,把牛奶放进胸口,道,“作为朋友,我就帮你喊声666。”

  “666谢凡,宇宙无敌炫酷架子鼓手。”谢凡笑起来,挥动起一只手臂,陷入自我煽情,“哇那真是,想一下画面太美。底下的胖友,挥起你们的双手,带着你们的欢呼,迎接宇宙无敌炫酷架子鼓……噗!”

  阮肆正跟一穿白大褂的老者一起往外走,到了楼底下阮肆指了下谢凡这边,谢凡立刻用围巾把脸盖起来。过了片刻,阮肆就过来扯回自己的围巾。

  “干嘛呢?你不会在老子围巾上擤鼻涕吧!”阮肆拎起围巾仔细检查。

  “你才是干嘛呢!”谢凡探头望过去,楼下已经没人了。他有点怅然若失,“你给老头讲什么了啊!”

  “什么也没说,就指了下我们的急救英雄在这儿。”阮肆说,“老人家没戴眼镜,看不清你是谁,看你这怂样。”

  “我只想当个无名英雄。”谢凡说,“别暴露我的帅。”

  “啧。”阮肆接了秦纵掏出来的牛奶,插了管喝了几口,“自恋是病,得打。”

  “还聊什么啊。”孔家宝跟陈麟李修站那边挥手,“走啊,还坐那儿晒太阳呢?”

  “智障儿童要补钙。”阮肆踢谢凡一脚,“走,吃饭去。”

  秦纵跟阮肆一并往过去走,阮肆捂着牛奶递给秦纵,“喝几口,还挺烫,捂了多久啊?再喝几口。”

  “一会儿。”秦纵咽下去,“就这么一瓶,再喝几口就没了。”

  “回去再买……”阮肆笑。

  谢凡跟在最后边,抄着衣兜一边对秀恩爱的人比中指,一边回头。

  “医生呢。”记忆中走在宽敞明亮的走廊里的白大褂回头,对他笑着说,“忠诚于医生誓言,也专注在自我调整。你还没入门……继续走吧。”

  “继续走啊。”陈麟侧身,“不吃饭了吗你?”

  谢凡猛地抬头,耳边崩塌的是恐惧和迷茫。他望着前方,几个人都看着他,他胸腔里重新翻涌起久违的念想。

  “我!”谢凡深呼吸,大声道,“我来了啊!”

  说完撒腿狂奔,朝几个人飞扑过去。

  “卧槽!”他们猝不及防,一齐跑起来躲闪,“大街上呢!抽了吧你!”

  谢凡扒住李修的后背,拽紧孔家宝的衣领,意气风发地喊,“走着!今天吃全家桶!”

  “没钱。”陈麟愁得皱眉。

  “出息。”孔家宝嗤笑,“哥请客,下馆子去。”

  圣诞那天正好是周六,谢凡和李修蹲在二中门口发他们乐队演出的小传单。孔家宝邀请了黎凝,孔家钰在他哥的怂恿下约了徐琳琅,夏婧和闺蜜收到了传单。明明约好的主唱兼吉他手陈麟同志提前一天告诉大家他唱不了了。

  陈麟拉着领口,满脸不高兴道,“跟人打了一架,嗓子扯坏了。”

  “这怎么办。”阮肆转着笔,“这会儿上哪儿找人去。”

  “现成啊。”秦纵搭上孔家宝的肩头,“ktv小王子。”

  孔家宝清了清嗓子,“《earlytobed》是吧?得嘞,交给哥吧。”

  酒吧老板就是经常站在吧台里的小帅哥,为了应景,还专门搞了一棵松树放在玻璃门外,特别戴了个圣诞帽。几个人一起装点的酒吧,因为快过年了酒吧里只剩他们几个。晚上来得人不少,几乎都是学生,苏伯喻坐在特别的沙发座,陈麟一看见他就哼声。

  “竟然还要风骚的戴领带。”在窄廊里给人系了半天还是一团的阮肆吐槽,“谁挑的这一身?衬衫太装x了。”

  “李修的特别推荐。”秦纵握住他的手,带着他把领带系好,“他们负责风骚,我只负责一项就行了。”

  “什么啊?”阮肆顺手拉了他领带,把人拉低头,“说说。”

  “我就负责帅弯软软同志。”秦纵亲了他一下,一下之后又是一下。

  阮肆被他一下一下亲得后仰,秦纵揽了他的腰,把人压向墙壁,吻了个彻底。

  “打扰一下。”非常没有眼色谢凡探头,“我就想问问,你们谁叫我爸跟我外公来的啊!俩糙汉子坐底下一会儿我怎么发挥!”

  “怎么发挥?”秦纵挽了袖,转过去冷笑,“我教你啊。”

  孔家宝站在最中间,胖子的衬衫是仓促之间拿去修改的,塞裤腰里显得特别挤。酒吧里的灯光昏暗下去,他抬手打了个响指,小舞台倏地朦胧亮。秦纵的萨克斯跟谢凡的鼓点先起,李修的贝斯紧跟,孔家宝非常放松,没有故意压低的声线一出,就很具有这首歌的慵懒。他随着节奏目光慢寻,在不远处找到了黎凝,神色都变得特别温柔。

  有些人的帅气从来不在于外形,而是特定的帅,帅到能够让人忽略并不打眼的外表。

  萨克斯就像是慵懒本身,不论什么时候,都带着天生的自在。鼓点配合恰好,谢凡的自由都在他抛出的电眼里。李修卡着音乐,把后半曲的光彩让给了他们添新的吉他。四个人配合默契,整个酒吧都慢晃着懒散的诱惑。这首歌就是越听越不想早睡,孔家宝的声音搔在心尖,偶尔的呼声也显得异常带感。

  一首完毕,却没人谢幕。阮肆脱了外套,穿着毛衣,坐在这里能够清楚地看见秦纵。在灯光慢慢流淌中,秦纵放下了萨克斯,借用了很久没人碰的电子琴。修长的手指再次触碰琴键,琴音没有艰涩,流畅地滑出来。孔家宝跟着琴音唱起了《ido》,谢凡鼓棒在掌中翻了个花,投入新的点声。

  “idoloveyou,yesidoloveyou……”

  所有喜欢的、带着情意的话语都在一首歌里,这是一个人的告白,也是所有人的告白。不论这个时候坐在身边,眼里望见的人会与自己走多远,这一刻每个人都是真诚的爱慕。

  最后这场即兴表演衔接完美,甚至状态极佳,每个人站在自己的位置,充盈着愉悦而满足的放松。手指和声音都属于自己,自由念起来遥不可及,实际轻易就来到身边。

  “在今年的末尾,”孔家宝说,“提前给大家拜个早年。希望来年共赴战场的同志金榜题名,希望尚在努力的同志拥抱青春。明年的今天也许不会相见,几个月后告别的人也许无法再念。但不论怎样的道路,不管怎样的未来,我们都祝大家——昂首挺胸,勇往直前。”

  小舞台上五个人弯腰谢礼,掌声里陈麟怀抱着吉他,望着虽然小,但很热闹的酒吧,莫名看向苏伯喻。衣冠禽兽对他举了啤酒,隔空碰了碰,一饮而尽,做了个口型。

  祝你也能勇往直前。

  陈麟忽然泛起酸涩。刚寸头站在那里,明白这一场也许是最后一场,翻过年,奔赴考场的人即将离开,追逐梦想的人也会说再见。他曾经的固执与倔强都在一把吉他里,他如今周围站着才聚首的朋友,叫做舍不得的惆怅席卷胸口。

  这个圣诞夜,他圆满了他的圣诞愿望。明年的圣诞夜,后年的圣诞夜,五年后十年后二十年,此后所有的圣诞夜他依然会许这个愿。

  和大家一起演奏。

  “谢谢。”陈麟在灯光暗下去时小声说,“谢谢你们……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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