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_钟山有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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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自山脚看,云浮山不过长数百里,即地处平原之地,也算不得什么名山。

  名为“云浮”,只是因为山中多雾,似浮云缭绕。

  山上无庙宇,无宗祠,山下居民欲入山打猎采摘,往往都会止步于山腰,再往前便是山道奇诡,雾气蔽日,难以辨明方向,极易走失。外来有求索者入山,返者仅五成。

  有人道山中有仙人,也有人道那哪里是仙人,分明是妖,食人精魄。

  天一宗山门百年一开,人间已过三世,传下的也只有些无稽之谈。

  又有哪个凡人能想到,他们眼中的小山丘,实则延绵数千里,拥峰峦无数,云海之上还盘踞着今世第一大仙宗。

  自山道起雾开始,就已经进入护山大阵范围了。

  无仙根,或者心怀叵测者,就算在山道上徘徊一辈子,都无法到达山门前。

  钟明烛盘腿坐在飞剑上,飞剑放大了数倍,还垫了个蒲团,是以久坐也不会嫌不舒服,她手里抱着一大罐蜜渍果脯,嘴里叼着一片,眼睛却专注地望着眼前飘浮着的空白画卷,眉头微蹙,不时扬手,将几点辉光打入画卷中。

  那其实并非空白画卷,若用灵识探寻,便可发现上面已经布满了光点,颜色不一,细小的纹理在其中慢慢流淌,因为太多了,乍一看显得杂乱无章。

  “阿烛,你在做什么?”丁灵云踩着飞剑路过,看到钟明烛正在半空抱着一罐蜜饯啃,便凑过了瞅了两眼。

  钟明烛眼皮都没抬,吞了几下将那块果脯咽下去,才慢条斯理道:“我在准备比斗。”

  说着又往画卷中打了一道光,而后才看向丁灵云,将手里的罐子递过去,问:“要么?”

  “这是画的什么?”丁灵云说着毫不客气地在她身边坐下,捏了片果脯,往画卷上那浩瀚星辰似的光点上瞄了一眼,顿时觉得一阵眼花缭乱。

  她的脸不像当年那么圆了,下巴尖尖的,退去了小孩子的稚气,不过眼睛还保留有当初的可爱。她如今是回廊峰主卢忘尘的亲传弟子,回廊峰为术法一脉,丁灵云的五行之法已有小成,筑基后期,被认为是新一代弟子中仅次于风海楼的人物。

  当年钟明烛被长离挑走,又三个月不见踪影,丁灵云觉得自己的友情被背叛,一度想将她从自己好友名单上除名,再见面,已经是大半年后。

  先是听她绘声绘色讲了被长离困在天台峰整整三个月的悲惨遭遇,又听她讲了长离收她为弟子的原委,最后从她那拿到了几套“长离仙子亲赐的剑谱”,两人即刻冰释前嫌。丁灵云还告诉她,南司楚回了老家,临走前发誓有朝一日要将钟明烛挫骨扬灰。对此钟明烛只懒洋洋摊手,然后嘿嘿一笑,道:“我师父是长离仙子,他敢吗?”

  看得丁灵云差点又想揍她了,最后看在那几套剑谱的份上放过了她。长离的剑谱皆是自吴回长老那得来,其他几峰没有复本,修士施法,以法器为媒介,她的法器则是剑,学了那几套剑法后无异于如虎添翼。作为交换,她偶尔会在钟明烛炼阵时施以援手。

  “杀手锏!”钟明烛点了画卷一下,将其收了起来,“啊说起来太麻烦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那你多小心,这次有一百五十多人参加呢,其中有七十多金丹修为的。”丁灵云抿了抿嘴,吃完那片果脯后又瞄上了罐子里剩下的,也不和钟明烛客气,伸手就去拿,一边还要落数她,“唉,若你能得长离仙子真传就万无一失了,筑基期的剑修可与金丹期的其他修士持平,长离仙子的话,大概筑基初就能对战金丹末期了。”

  一天不夸我师父会死吗?

  “走了走了,比斗不要让我遇到你。”钟明烛冷哼了一声,将手里的罐子丢给丁灵云,踏着飞剑就回天台峰了。

  丁灵云一脸满意将那罐果脯收了起来。

  同为外门弟子的时期,她有幸尝过钟明烛的手艺,这么一大罐,赚了。

  回到住所,钟明烛一眼就看到长离坐在院子里,而对面有个银发黑袍人。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重明居看到客人。

  “师父,我回来了。”落地后,她和长离打了个招呼,就往那黑衣人看去,发现对方虽然一头银发,模样却是个女童。

  约莫十一二岁,比她入门时候年纪还小,手里捧着一杯茶坐在椅子上,双脚悬空,不停晃荡着,面前摆了个空碟子,看起来有些百无聊赖的模样。

  难道是新入门的弟子?

  她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新入门的弟子皆是青衫,而且也不可能出现在天台峰,还和长离相对而坐。

  “这就是你收来的徒弟?”女童问长离,看都没看钟明烛一眼,声音软软的,有些有气无力,像是在犯困一样。

  “是。”长离一如既往地言简意赅,瞥见钟明烛脸上的疑惑,便向她介绍道,“这位是我师叔。”

  “龙田鲤。”银发女童补充道。

  钟明烛震惊了。

  这个名字她当然还记得,当年就是因为觉得这名字很有趣才会揭了那玉牒,之后才得以遇到长离。之后她就再也没有遇到她发布的任务,还耿耿于怀了很久。

  自从知道龙田鲤是怀有千年修为的化神期长老,她一直以为会是个白发老妪或者是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怎么也没想到会是个十多岁女童。虽然一头白发,但配着那张稚嫩的脸庞,根本就没有苍老的感觉,反而有种别样的超然感。

  “太师叔好,我叫钟明烛。”她恭恭敬敬行了个礼,抬起头后眼神里还是满满的好奇,仔细打量着龙田鲤的脸,试图找出一丝皱纹来。

  注意到她的眼神,龙田鲤问:“你想知道我为什么是这个模样?”

  钟明烛想也没想就点了点头,活了上千年却长这样,很难叫人不在意啊。

  “你不怕我?”龙田鲤还是那副困倦的模样,却稍稍侧过头,打量起钟明烛。

  “为什么要怕你?”钟明烛不解,下一瞬便见龙田鲤眸底掠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光,还未及分辨那是什么,便觉一股灵压迎面而来。

  难以形容的强大,钟明烛觉得自己仿佛只是洪流中的一粒米粟,顷刻便会被压得粉碎。浅色的眸子里倒映出飞扬的白发,龙田鲤还是捧着茶坐在那,可她却觉得前额被什么刺透,探入了灵海。

  剧烈的疼痛自灵海深处传来,破碎的画面在眼前飞旋,有与长离一起的,也有外门弟子时期的,最后停留在缓缓流淌的鲜血中。

  她试图说什么,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几乎要将身体都撕裂疼痛毫不留情地侵入每一个关节,就在她觉得自己快无法承受的时候,身子忽然一轻。

  空气与灵力一起涌入心脾,她大口喘着气,像刚被救上岸的溺水者,睁着眼却只能看到一片混沌,周围一切都迷迷糊糊的,索性直接闭上眼。

  终于能发声时,她骂了一句脏话,然后上气不接下气瘫软了身子想往一边倒下,但立刻被扯住了。

  “站稳。”耳边传来这般嘱咐。

  她才发现正处在高空,确切来说,正站在长离飞剑上,更确切一点,是倚在长离怀中。被冷香包围,她的个子快和长离差不多高了,无需抬头,就可以看见她修长的睫毛,以及睫毛下漆黑的眼眸。

  漆黑如浓墨,却比墨色多了几分清亮。

  更像星辰闪耀的夜空吧,钟明烛昏沉沉地想。

  长离左手揽着她,右手握着一把通体漆黑的长剑,还有数不清的剑影绕着她不停旋转,发出阵阵清啸,正在与那股灵压对抗。

  “不知师叔此举何意?”她一眼不眨看着住所方向,问道。

  从开始到结束其实只是几个眨眼的功夫,那偌大的庭院如今看起来只是个小黑点,长离速度之快可见一斑。

  “离儿的身手见长了呢。”龙田鲤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回来吧。”

  “是。”长离答应后就松开剑,那些剑影长吟了一声与那柄剑合为一体,原来都是自那剑中分出的剑气。

  之后钟明烛觉得眼前一花,便又站回了院子里,她还有点头晕,所以抱着长离的胳膊不放,瞪了龙田鲤半晌忽而怒道:

  “就算这样我也不怕你。”

  “哦?倒是有骨气。”龙田鲤放下茶杯,自椅子上跳下来,朝她走过来。

  长离见状不动神色将钟明烛塞到自己身后,将方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不知师叔此举何意?”

  “这么胆大包天的小崽子,我看看她是不是被人夺舍了。”龙田鲤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仿佛刚刚只是给钟明烛把了个脉,而不是将她的灵海搅了一番似的,末了还轻描淡写加了句保证,“安心,死不了的,死了我负责给她重塑肉身召回三魂六魄。”

  这种话根本不会让人安心好吗!

  磨了磨牙,钟明烛强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她回想起当初看到的第一份任务末尾重复了三遍的话,顿时觉得发生在自己身上就一点都不好笑了。

  这老太婆肯定是个疯子!

  她斜眼看着走到自己身前的银发女童,故意抬高下巴,自牙缝里挤出不冷不热的声音:“那太师叔可有发现我被何人夺舍。”

  “没有,你这自寻死路的性格大约是天生的。”龙田鲤打了个哈欠,像是彻底失了和她计较的兴致,“不过你灵海有一处缺损,可是受过伤?”

  “受伤?”钟明烛一愣,寻思道自己似乎没受过什么伤,而后想起最初被邪修所掳之事,心想只会和那个有关,便将其一一说来。

  “原来如此。”龙田鲤点了点头道,“你失忆应当和那处灵海受损有关。”

  “可有办法救治?”对于自己以前是什么样的人,钟明烛还是有点好奇的。

  龙田鲤却摇了摇头,答道:“灵海与仙骨为一体,修复灵海与重铸仙骨方法一致,在连山经上曾有记载,但我手上只有残本,只提及所需的部分灵材,而无炼药之法。”

  她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不过那灵物十分罕见,说不定已经绝迹,即使有炼药之法也难以凑齐素材,再者从未在其他记载上见过重铸仙骨之法,连山经上所言也不可尽信。”

  说到医药相关时,她语气中的困倦一扫而空,时而热切时而惋惜,表情也丰富了许多。

  “不知需要那些灵物?”

  “残片上记了的是真龙之骨和女娲大神补天的五色石。”

  “啊,那的确是……”钟明烛摸了摸鼻子,干笑起来。

  真龙为神,下界哪里还有踪迹,而那五色石石根本就是上古神话中才有的,连是否存在都不得而知,就算存在,要集齐这两样怕是比渡劫飞升还难。

  看来只能继续猜了,自己以前是怎样的人,不过还是稍微有些遗憾的。

  她揉了揉额心,轻轻叹了一口气,长离看了她一眼,很快移开目光。

  又喝了几杯茶,龙田鲤才告辞,她没有御剑,而是招来了一只白鹤。当白鹤展开翅膀,驮着银发黑衣的女童翩然往西边她所居之处而去时,看起来美不胜收。

  然而钟明烛却望着她离去的方向扬了扬眉,而后忍不住笑起来。

  “是驾鹤西去呢。”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一拍脑门,痛心疾首地皱起眉,过了一会儿闷闷地出声:“师父……”

  “何事?”

  “你可知道我这个太师叔,是姓龙还是龙田?”问完她突然想到长离没有姓,于是又追加了一种可能,“还是无姓,名龙田鲤?”

  长离沉默了一会儿,而后开口,神色如常道:“不知道,你该练剑了。”

  “哦……”钟明烛干巴巴应了一声,就往外走去,快到门口时听到了长离地声音。

  “五百年前,师叔炼丹时出了意外。”

  只此一句,说完她就落座于琴台前,单手一抚,细细聆听拨弄出几个音节,之后调节起琴弦来。

  那张五弦琴是钟明烛炼器所得,用了桐木、鲛绡、银沙还有一点赤金,琴音蕴含灵力,可作法器,不过她们两人似乎都用不上,就在院中添了座琴台,闲暇时奏一曲以消磨时光。

  离开院子不久,身后便传来琴声,钟明烛却还想着长离对她说的那句话。

  乍听之下有些莫名,她也是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告诉她龙田鲤这副模样的原因,她本以为长离定然不知道的,所以根本没有想到去问她。

  龙田鲤照顾长离到九岁,那九岁之前的长离大抵还不像后来那般冷若霜雪,可能那时候也曾好奇过,还问了。

  没有人出生就是个冰渣子。

  还有三个月就是大会了,看着远方延绵不绝的山脉,她又想到了这茬。

  需要在此之前炼出本命法器,时间有点紧,不过有师父在,应该没什么问题。

  她决定练完这该死的剑就去找长离一起开炼炉,继而又想,若是没挤进前三十,到时候求师父偷偷带她下山,成功几率有多少。

  “大概五成吧。”她习惯性地摸了摸鼻子,感到有些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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